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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2节(1 / 2)





  他踌躇片刻,道:“这案子恐怕跟谢家余孽有些关联。”

  听到“谢家”二字,音晚只觉头皮发麻,追问:“可是当年谢家罪犯谋逆,除了爹爹和兄长,全都处置了啊,女眷也都发配蜀中,有生之年不得归,谁还能有这般能耐?”

  萧煜无奈嗟叹:“看样子你还不知道,你的二伯谢江跑了,至今未得其踪迹,还有一个人,韦春则也趁乱跑了,这么多年,这两人就像是遁地上天了一般,半点音讯都没有。”

  谢江和韦春则,这两人都是十足难缠的。一个扮猪吃老虎多年,甫一出手便使谢家两房自相残杀,险些要了兄长的性命;一个心肠歹毒,惯会损人不利己,当年陷害音晚和西舟有私情,把事情做得滴水不漏。

  一旦想到这两个人正犹如魅影,呲着獠牙躲在暗处,极可能瞅准机会就要扑上来吸血食髓,音晚便觉有股寒意爬上脊背,森森刺骨。

  萧煜察觉出她沉默之中的惴惴难安,宽慰道:“放心吧,有我在,不会出事。”他一扬眉,透出些许桀骜与轻蔑:“不过两只阴沟里的老鼠,一旦出来,我必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。”

  音晚本能觉得不该这么轻敌,张了张口,又闭上。萧煜这些年太顺了,神挡诛神,佛挡弑佛,傲睨群雄,觉得自己袖揽山河,能掌控一切。可这世上哪有常胜之人,水满则溢,月盈则亏,得意久了就该跌跟头了。

  她又觉得这话不该她来提醒。好不容易争取到如今的局面,好不容易他答应不再纠缠她,这话一旦说出来,两人之间的气氛势必又会变得暧昧粘腻。

  她既不欲为妻,又不想为后,以何立场去规劝君王?

  想通这一层,便觉得心底懒懒,半句话都不想多说,只想快些离开。

  萧煜像看穿了她急欲离去的心思,浮过怅惘之色,掠了眼窗外,道:“婚宴刚散,皇亲贵眷们正准备出宫,你若要去与她们挤挤挨挨,不怕被认出来吗?”

  音晚不作声了。

  “你在这再待一个时辰,等人走得差不多了,我就让望春送你出去。不要怕,我就在这里坐着,不会轻薄你的。”

  他果然是守信用的,一个多时辰,穿了件寝衣仰躺在藤椅上晒太阳,阖眸小憩,睡颜安宁静谧,像个与世无争、自由恬淡的翩翩公子。

  音晚从最初的如坐针毡到后来也慢慢沉静下来,环视着寝殿里的摆设台具,其实是很素寡简朴的,寥寥的装饰便是两只玉壶春瓶和几幅字画,有出自名宿之手,也有不知名的,倒是一致的山水之作,寄情笔墨,幽远疏阔。

  萧煜虽然不是个好夫君、好父亲,但着实算得上是个好皇帝了。这些年黜奢崇俭,整顿朝纲军政,当年骊山行宫里,慕骞嚷嚷的国之三大患——谢贼、藩将、边患,如今已除其二,只剩下边患了。

  边患。

  音晚倏地想起了耶勒,他当时跟自己说只在洛阳停驻十日,如今十日之期早就过了,倒是再没有他的消息,也不知他走了没有。

  胡思乱想了一通,时间飞速流逝,她看了一眼更漏,又歪头看看萧煜。

  萧煜没睁眼,却像是什么都知道,扬声把望春唤了进来,让他领音晚出去。

  依旧走的重光门,望春给音晚找了辆不甚起眼的马车,亲自持鱼符送她至宫门,值宿禁军正巴结着,忽而一滞,俯身跪拜:“参见康平郡王。”

  音晚正靠在马车内打盹儿,闻言立即清醒过来。

  她轻撩开一角车幔,见一个宽肩圆脸的少年在众多宫人拥簇下慢慢走来,他身着绣红襕衫,外搭黑凤雉大氅,身后跟着几个头簪红花的喜娘,像是刚送亲回来。

  若要仔细看,眉眼间颇有些年幼时的模样,可气质风度已然大不相同,规整了许多,也温吞了许多。

  伯暄瞧见望春和他身边的马车,好奇地问:“这不是父皇微服出行时最喜欢用的马车吗?他今日又要出宫吗?”

  望春躬身禀道:“不是,是陛下吩咐奴才用它送个人出去。”

  音晚将车幔捏紧,尽量避免与他照面,听外头传进伯暄稚嫩的嗓音:“谁啊,能得这般殊荣,乘天子之驾?”

  望春面含微笑,不慌不忙道:“按照礼数,本不该躲着不见。可陛下吩咐过,要按时辰送她出宫,恕奴才无礼,现下必须得走了。”

  伯暄一愣,便侧身让出路来,目送马车在宫道上渐行渐远,呢喃:“那人说得竟是真的吗……”

  音晚心里早就有数,随着时间推移,会见到越来越多的故人,而这一个,却是她最不想见的。

  原本稍显敞亮的心情变得彤云密布,她在宫门外下了马车,略微忖度,便想再回谢府一趟,见见父亲和兄长,问一问崔家的案子有何进展。

  她不能一辈子都指望萧煜保护小星星,三个月过后,他们便桥归桥路归路了,若这诱拐孩童的歹人还揪不出来,始终都是悬绕头顶的一片沉霾。

  回了谢府,却见到了意料之外的人。

  院子中密匝匝站了百余个护院,正向谢润禀报搜查各坊市的情况,谢兰亭领音晚进屋,边走边道:“妹妹今日来得巧,正好舅舅也在……”

  音晚想转头走,却已经来不及了。

  耶勒站在屏风后,闻到声响,阔步绕了出来,正与音晚打了个照面。

  谢兰亭丝毫未察觉到两人之间古怪的气氛,兀自念叨:“外祖母感染风寒,不得不滞留洛阳养病,父亲说舅舅的身份特殊,不能让旁人看见他,为妥善起见,便将他二人接进咱们府里。”

  音晚默了半晌,道:“引我去看看外祖母吧。”

  谢兰亭还未言语,耶勒抢先一步说:“母亲刚刚饮过药睡下了,郎中说她年迈体衰,又有些不服水土,得注意休养。”

  音晚道:“那我改日再来看。”

  作势要走,谢兰亭当然要将她拦住,极为不舍道:“妹妹难得来一趟,现如今又不必躲着皇帝的耳目了,不如在家吃顿饭。”

  他的嘴也忒快了些,音晚想捂都来不及。她偷觑耶勒的神色,果然见那鹰眸中闪跃起阴郁肃冷的光,似利锷冰芒。

  音晚索性歪头不去看他,暗自下定决心,一会儿定要把事情都告诉爹爹,让他护着自己。她不能刚把萧煜那匹狼安抚住,回头再让耶勒这头虎咬一口。

  谢兰亭虽然不甚聪明,但对妹妹却是关怀备至的,他见音晚自冰寒天里来,双手冻得通红,吩咐下人往手炉里新添过炭,亲手捧着递给音晚。

  音晚畏寒,正好想暖一暖手,未加思索,便伸手去接。

  这一接,耶勒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更加寒冽冷煞。

  音晚莫名,循着他的视线低头看过来,蓦地一惊。因她伸手来接手炉,自玉色丝绵裳袖下露出一截手腕,正有几道红指印星布其上,以白皙腕子为底,格外显眼。

  这暧昧香艳的印记定然是刚才萧煜被药力所催,疯狂纠缠她时留下的。